前美国总统提名人杨安泽惹争议：“榜样少量族裔”言语背面有哪些风险？

发布时间：2025-05-20　点此：397次

记者 | 林子人修正 | 黄月1

前民主党总统提名人、华裔企业家杨安泽（Andrew Yang）日前因一篇刊登在《华盛顿邮报》的谈论文章在美国亚裔团体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在文章最初，杨安泽谈到他在外出购物时遇到了三位对他蹙眉防范的中年人，在那个瞬间他领会到了多年未曾有过的“自己是亚裔”的自觉，甚至为此感到“有些羞耻”（a bit ashamed）。杨安泽注意到，由于新冠疫情在美迸发，曩昔几周时间里亚裔美国人团体遭受的身体和言语暴力激增。在他看来，仅仅劝诫别人“不要轻视亚裔”是没有用的：

“咱们亚裔美国人需求拥抱并以史无前例的热心展示咱们身为美国人的一面。咱们需求站出来，协助咱们的街坊，捐献物资，投票，穿上红白蓝，去做义工，赞助慈善安排，尽自己所能去加快停息危机。关于咱们是美国人的现实，咱们不应该有一点点疑问，咱们将在国家需求的时分为之支付。”

杨安泽在《华盛顿邮报》的文章值得注意的是，杨安泽有过对种族问题措辞不当引发争议的先例，此番言辞更是使得很多亚裔团体定见首领发声表明敌对。扮演“漫威国际”中首位亚裔超级英豪“尚气”的亚裔加拿大艺人刘思慕于4月2日在推特上表明，“在全球各地的亚裔移民都正阅历极点糟糕的种族轻视的时分，杨安泽基本上便是奉告咱们忍辱负重，吃个芝士汉堡压压惊，买一面美国国旗吧。”次日，杨安泽在推特上回应称，他对自己的身份遗产感到自豪，也理解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观念，“我的意思仅仅咱们需求尽咱们所能去处理危机，在国家和国际需求的时分奉献力量。”

回忆亚裔美国史，一代又一代的亚裔移民——无论是19世纪末、20世纪初备受轻视镇压的华裔铁路工人、日裔蔬果栽培工，仍是现在有着面子收入的亚裔中产——他们都在一个歹意一直未能完全散失的社会中尽己所能为美国做出奉献。这部前史的其间一些华章已理解无误地奉告咱们，“自证爱国”并不能改动结构性的种族轻视问题，反而是落入了轻视者的话术圈套，让真实需求为种族轻视担责的人得以抽身。相同值得警觉的是“亚裔是榜样少量族裔”的叙事，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自证爱国”亦是在稳固这一叙事，并进一步遮盖它背面的风险。

轻视如影随形的亚裔美国史

跟着新冠疫情在全球延伸，针对亚裔团体的暴力和轻视事情也被屡次爆出。3月底，FBI的一篇陈述正告称，疫情期间美国境内针对亚裔团体的仇视违法数量或许激增。美国非盈利安排网络感染研讨所（Network Contagion Research Institute）日前发布的白皮书显现，网络上针对亚裔的种族主义言辞正在呈现上升态势，在美国极右网站4chan上，新冠肺炎疫情开展的各个要害时间点都伴跟着反华言辞的激增，与此一起，研讨人员发现推特上也呈现了许多敌视我国或华人的言辞。

仇视与轻视并非凭空呈现，现实上，当下的疫情不过是为某种隐藏在美国社会团体潜认识中的“恐华”心情供给了一个发泄出口。将华人这一种族与一种可怕的疾病同等起来，是种族主义借用深植于亚裔美国史中的回忆、修辞和社会应对方案，在美国社会中的再一次大范围展演。

斯坦福大学美国前史学系教授张少书（Gordon H. Chang）在近来宣布的一篇谈论文章中指出，反华种族主义在美国有着肥美的前史土壤——从19世纪中叶华人移民初次到北美大陆以来，针对华人的仇视与轻视就从未完全散失过。华人移民被以为是“白色美国”（white America）的一大要挟：他们不讲卫生，身携种种病菌，随时有感染天花等烈性疾病的风险。到了1870-1880年代，美国反华实力现已形成了有安排的运动，种族主义者们指控华人移民是一种文明和生物要挟，抢夺美国人的就业机会，是很多白人赋闲的元凶巨恶。

其时，整个美国西海岸掀起了排华运动，种族主义者们将华人移民从城市中驱赶，焚毁我国城，分布华人要挟论。1882年《排华法案》的出台标志着排华运动正式得到美国官方的认可和支撑。挖苦的是，该法案也标志着美国现代移民方针的初步，尔后美国政府又出台了一系列轻视性移民法案，掠夺亚裔的公民权，这些轻视性法案直到1965年移民与国籍法（又称《哈特-塞拉法》）制止了以国家为来历的移民数量配额制才宣告完结。

反响1882年《排华法案》的漫画“排华成见不只仅发生在美国，它在整个西方国际都很盛行，并在20世纪初形成了某种国际一致。”张少书指出，一如奥斯曼帝国被以为是“欧洲病夫”，我国被以为是“东亚病夫”——在两个帝国相同积贫积弱的一起，我国的“病夫”蔑称还具有一种额定的社会维度，即政治式微带来了种族蜕化，华人是一种“患病”的种族。

排华之后，美国人对其他亚裔团体也开端发生警戒心思，特别是来自日本、朝鲜半岛和印度的移民。日自己特别令美国人担惊受怕，由于他们在农业范畴成果斐然，且喜爱在美国成家立业。日裔团体在二战期间遭受了最为严格的体系性轻视，杨安泽的那篇谈论文章被广泛批判的其间一个重要原因，便是他对这段前史的过错引证。

杨安泽表明，日裔美国人在二战期间活跃从军，证明自己是忠实的美国人，但是这仅仅故事的一小部分。明尼苏达大学移民史研讨中心主任李漪莲（Erika Lee）在《亚裔美国的创生》一书中指出，在日军狙击珍珠港、美国于1941年12月8日向日本宣战后，在美的日自己开端遭到紧密监督，他们的日子也因而发生了完全改动。12万名日自己（其间2/3是美国公民）由于政府所谓“军事需求”而抛弃一切产业迁离西海岸，被拘禁于建于内陆“鬼城”或农场的营地里，“（他们）并没有被独自指控犯有叛国罪或损坏罪，而是以在战役期间确保国家和半球安全的名义被团体判处拘禁。他们仅有的罪名是其日本血缘。”

《亚裔美国的创生：一部前史》[美]李漪莲著伍斌译中信出书集团 2019年10月

搬到集中营的日自己被奉告需求在营内自给自足，从事建设性作业，为战役尽力做奉献以康复忠实美国人的声誉，但是他们在营内作业所得的酬劳远低于正常收入，缺乏以满意哪怕最低的日子需求。1943年头，美国政府建议忠实复查方案，为一切17岁以上的日裔美国人规划了一份查询问卷，经过一系列问题的答复来判别查询目标的“美国性”（Americanness）和“日赋性”（Japaneseness），其间第27个问题是：“你愿意在美国的武装部队执役，并在任何情况下履行作战使命吗？”任何给出否定的答复都有或许引起当局的置疑，让查询目标进一步遭到报复。

在这样的布景下，超越1200人自愿参加美国军队。1944年1月，美国政府开端向营内的日裔美国人直接下达征兵奉告。二战期间，大约有3.3万日裔美国人在军中执役。日裔美国人在第442团战役队和第100步兵营这两支种族隔离的部队中作战，其间第100步兵营简直满是来自夏威夷的日裔美国人。在“竭尽全力”的标语感化下，他们于1943年秋天在意大利萨勒诺海滩登陆，与德军作战。仅在榜首个月，他们就伤亡惨重，其间78人战死。由于他们的英勇作战和无畏献身，第100步兵营取得了900枚紫心勋章（Purple Hearts），该营也被称作“紫心勋章营”。

“第二次国际大战期间第二代日裔美国人的前史，是美国前史上最具挖苦意味的前史之一，”李漪莲写道，“许多人由于他们自己及其移民爸爸妈妈被以为存在风险风险而被逼脱离家乡。尽管遭到这种优待，他们仍是自愿报名或怅然地承受应招，在海外为民主和自在而战役，以此拯救他们在美国的方位。与此一起，其爸爸妈妈和家人依然被同一个政府软禁在铁丝网的后边。”

取得尊重是亚裔的职责吗？

关于许多前辈曾阅历过那段不堪回首前史的日裔美国人来说，杨安泽的此番言辞太眼熟了。“读这篇文章给我似曾相识的感觉，”曼赞纳委员会（Manzanar Committee）联合主席Bruce Embrey在承受美国全国广播公司采访时表明，“这篇文章让我想起了老一辈的人奉告咱们他们是怎么被政府安排奉告要做一个‘好美国人’，怎么日子在一个身为美国人但犹有缺乏的年代的。”

坐落加利福尼亚州的曼赞纳国家公园曾是二战时期日裔美国人的禁押地，战后大部分的营地已难以寻找。曼赞纳委员会是一个由日裔美国人团体建议的非盈利安排，旨在向大众传达日裔美国人的这段前史。

杨安泽的谈论之所以引起日裔美国人团体的遍及不满，是由于它传达了一个令人不适的信息：要想被尊重、被相等对待，你需求自动证明自己是一个对社会有活跃奉献的人。但是上述日裔美国人的前史奉告咱们，种族轻视受害者的自动改动并不能撼动被轻视、被差异对待的现实：它意味着让受害者拼尽全力去满意一个严苛且本不应存在的规范，满意于外表上的让步让步，却疏忽了形成轻视的深层原因，在为社会结构性问题找到永久处理方案面前止步不前。

依据美国非裔专栏作家Damon Young的观念，这种言辞是“受尊敬的政治”（respectability politics）的典型话术。这一概念自非裔被逼前往美洲大陆为奴的年代就已呈现，这个词组的正式提出是在1990年代，被用来规训非裔美国人经过改动自己的穿着打扮和行为行为来化解种族轻视。“基本上它的意思是，少量族裔或边际团体被奉告（或自我教育），要想从强势团体那里取得更好的待遇，你需求表现得更好。”

但是就疫情期间亚裔团体的遭受而言，这种观念实际上遮盖了谁真实应该为种族主义和轻视性行为的昂首担任。包含张少书在内的多位谈论者以为，真实的职责在于把新冠病毒称作“我国病毒”的特朗普等共和党领导人。张少书指出，特朗普仍是总统提名人的时分就已一再借用战役隐喻，宣布“恐华”言辞：

“特朗普自己在竞选总统初期就一再激起恐华心情。他声称我国人臆造了气候改变理论，为的是削弱美国工业；他称规划空前的工作信息偷盗正在‘强奸’美国；他称当下的交易抵触不只是一场战役，也是一场事关全球未来福祉的战役。而在当下的医疗危机中，特朗普总统立誓要‘打败’这种正在感染整个国家的‘外国病毒’。”

网络感染研讨所的白皮书显现，针对亚裔的网络轻视性言辞在武汉迸发疫情时呈现榜首个顶峰，然后于上个月特朗普在推特上公开运用“我国病毒”这一表述时呈现第二个顶峰。参加白皮书编撰的宾汉姆顿大学计算机科学助理教授Jeremy Blackburn表明，尽管该研讨没有测验去剖析特朗普的言辞是否直接导致了4chan上轻视性言辞的激增，但特朗普的言辞确实具有为种族轻视赋予某种合法性的效能。

特普朗曾在推特上为“我国病毒”的表达致歉身为美国总统，特朗普在公共场所毫不忌讳地将我国和新冠病毒树立联络，实际上是一种十分有煽动性的风险行为。旧金山州立大学亚裔美国研讨系主任Russell Jeung在承受《华盛顿邮报》的采访时表明，“（这种说法）被正常化今后……会让华人或亚裔非人化，这就如同把他们同等于口罩或这种疾病，这也为迁怒和人身攻击大开方便之门。”

因而，“受尊重的政治”最大的问题在于它轻盈地将职责从施害者搬运到了受害者头上。“假如别人觉得你不配称为XXX，你就去证明自己，去做得更好。”这是一个简直一切弱者——无论是在种族、性别仍是文明意义上——都在日子中以各种形式潜移默化的、一个更温文版别的受害者有罪论。关于这个逻辑，不止亚裔美国人很了解，非裔美国人从美国建国至今就很了解，全球各地争夺女人权益的妇女也很了解。但是真实需求做出改动的不是亚裔、非裔或女权主义者，而是那些对不公平的社会准则和文明氛围视若无睹，甚至进一步固化这种等级制权力结构的人。假如咱们不对他们追责，不要求他们作出改动，轻视就不会真实消失，尊重和相等对待就不会真实到来。

“榜样少量族裔”言语背面的风险

“亚裔是龌龊患病的种族”——面临再度昂首的种族轻视，杨安泽挑选的是巴结别人，更切当地说是巴结白人。咱们因而也有理由以为，他是在固化长久以来亚裔是“榜样少量族裔”（model minority）的成见，即亚裔美国人是依从灵巧的有色人种，他们勤勤恳恳地在一个本来对他们晦气的体系内作业日子，以不得罪干流社会（白人）的办法取得成功。但是“榜样少量族裔”是一种过于浮于外表的标签，它在很大程度上加重了不同少量族裔之间的割裂敌对，亦遮盖了亚裔团体内部的多样性和不相等问题。

1960年代，亚裔美国人是榜样少量族裔的形象被美国干流媒体大肆宣扬，与民权运动中“急进”的非裔美国人形成了鲜明对比。1964年民权法和1965年选举法的修正打破了美国种族隔离和种族轻视的陋俗，让有前进认识的美国人欢呼雀跃的一起也引起了不少社会焦虑。李漪莲指出，亚裔美国人——特别是华裔和日裔美国人——在这段时间被广泛宣扬，必定程度上是在暗讽非裔美国人，纾解美国白人对民权运动的焦虑心情：

“亚裔美国人被以为用旧式办法，经过尽力作业和忍受赢得了美式成功。他们不会像新来的好斗的非裔美国人相同在街上对立，呼吁黑人权力。媒体称，亚裔美国人安静的成功，是证明一切人经过尽力就能完成美国梦的依据。”

明尼苏达大学移民史研讨中心主任、《亚裔美国的创生》作者李漪莲在1966年宣布于《美国新闻与国际报导》的一篇文章中，作者十分明确地将华裔美国人和非裔美国人进行比较，以为前者和后者不同，他们不给社会带来任何费事，却也取得了了不得的成果：“就在提议花费上亿美元以进步黑人和其他少量族裔的境况时，国内的30万名华裔美国人在没有任何其别人协助的情况下，正在为此不断尽力。”

那段时间许多社会学剖析和媒体报导将亚裔的成功归结于他们的“传统价值观”：注重家庭、勤勉、节省、品德、尊敬威望和持之以恒。进入21世纪，在蔡美儿（Amy Chua）的《虎妈战歌》等社会热议著作的火上加油下，这一论调继续至今。但是在李漪莲看来，一个易被忽视的风险在于它论述的是一种“文明决议论”式的新式种族主义，即不是个人的种族或肤色决议了一个人的才能，而是文明。

这种观念忽视了两方面的问题：榜首，挑选性的移民法令会给受过高等教育的和具有技术的人带来竞赛优势，鉴于技术移民和家庭聚会是现在亚洲人移民美国最常见的两种途径，在来美国前许多亚裔现已有了很高的受教育水平，也因而会有更安稳的收入（举例而言，在25岁及以上的华裔美国人中，51%具有学士学位，在全美这一数据为28%）；第二，将文明视作某种不变的、可继承的特质，忽视社会结构性问题对少量族裔智力、品德和才能的刻画效果，不只加重了美国干流社会对那些看似不符合活跃文明界说的少量族裔的轻视，也会形成“优胜”少量族裔和“低下”少量族裔之间的割裂——近年来许多华裔美国人（特别是榜首代我国移民）敌对“平权运动”，以为这是对非裔的“过火优待”，即为一例。

相同风险的是，“榜样少量族裔”言语也遮盖了亚裔团体内部的分解问题。这种分解具有多个维度：在教育和阶层层面，亚洲移民很多占有工程师和医学专家的岗位，构成了这些工作在全美劳动力商场总人数的1/3，与此一起教育水平有限、工作技术匮乏的亚洲移民人数也在添加，导致亚洲人在教育和阶层分层中占有两个极点。在文明和社会层面，亚洲移民也存在差异，他们傍边的一部分人是“优异的亚洲人”、“声誉白人”、遵法公民；另一部分人则被视作永久的外国人、宗教他者、不行同化的难民、特务、恐惧主义者、内部敌人。

值得注意的是，亚裔美国人的内部区隔也是变动不居的。“在当时的美国，亚裔美国人居于黑人和白人之间、外国人和美国人之间、特权阶层与贫穷阶层之间特别且不断改变的方位。”李漪莲指出，这个方位取决于美国表里形势的改变，即使是暂时处于优势方位的亚裔细分团体，也有或许在顷刻间失掉安全感。比方华裔中产“榜样少量族裔”、“荣誉白人”的美誉在一些美国人看来也是一种正告，即他们过分成功，损伤到了那些相同水平的美国白人和其他更有资历的少量族裔，他们的母国我国的兴起则在全体上损伤到了美国在全球化中应得的利益。就某种程度而言，特朗普便是在使用美国人的这种焦虑心态推进其政治议程。

依照李漪莲对“种族”的界说，种族主义呈现于将不同的权力和自在颁发特定的族群，而回绝将相同的权力和自在颁发其他族群的时间。那么，亚裔美国人要怎么应对种族问题，怎么界说自己？

其间一种答复是投合、融入现存的种族主义准则，证明自己不只比那些“不尽力”的少量族裔更值得被尊重，并且比干流族裔（白人）更凶猛。抢手好莱坞电影《摘金奇缘》（Crazy Rich Asians）在必定程度上就表现了这种心态，即华裔富豪可以用钱来推翻种族轻视链，从其他亚裔团体中锋芒毕露（片中出镜的其他亚裔艺人大多扮演门卫、女佣等社会阶层较为低下的人物）。另一种答复是回绝“榜样少量族裔”“荣誉白人”之类的专心于协作与同化的刻板形象，呼吁亚裔与其他有色人种的联合，完全反思种族主义，经过跨种族联盟来完成急进的社会变革，推进社会公平正义。

《摘金奇缘》海报这或许是亚裔美国人团体在敌对杨安泽“自证爱国”言辞之余，需求考虑并做出决断的更重要的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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